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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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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舞

“到了。”

領事公公將他們領到內殿門口就彎腰告退了,蕭牧白則繼續牽著沈瑯的手緩緩走入大殿。

坐在上首的謝裕之見到蕭牧白進入內殿,立即便派身旁的小太監給他和沈瑯落座。

等蕭牧白和沈瑯徹底坐下後,候在皇帝身邊的福順適時出口:“陛下,蕭將軍和榮安夫人已到,宴會可以開始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聽到皇帝發話的福順快步走下臺階,在大殿中央站定後朝門外擺了擺手。

旋即,一眾著粉衣身姿窈窕的舞|女魚貫而入,一時間,皇宮內殿歌舞升平。

舞|女們輕甩衣袖,輕盈的舞姿不斷變化,撫琴的樂師端坐一旁,跟隨舞|女們的動作調整琴音。

歌與舞的融合,的確是一場視覺與聽覺極佳的盛宴。

起初沈瑯還在認真欣賞舞蹈,而後莫名感覺似乎有人在偷看她,於是她便往那個視線所在的方向看去。

原以為是某個見她眼生,於是產生幾分好奇的官員,結果沈瑯定睛一看,發現對方竟是個長相秀麗,柔婉清雅的女子。

那女子穿戴素凈,通身氣度如蓮,不過最叫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她有著一雙如秋水般澄澈的雙眸。

看見沈瑯轉頭也在看她時,女子先是微微一楞,反應過來後便柔柔地沖沈瑯笑了一下。

溫良無害,飽含善意。

見狀,沈瑯也很淺的笑了一下,然後扭頭繼續欣賞舞曲。

一舞作罷,自然到了為皇帝送祝詞,獻賀禮的時候。

好幾個文臣包括沈瑯的父親進獻給謝裕之的都是些大家的畫作,雖然得來不易,價值也的確珍貴,可看起來就是少了幾分新意。

所以蕭牧白會送什麽呢?

她這一路上也沒見他帶上了什麽珍奇玩意兒。

該不會……忘了準備禮物吧。

沈瑯忽然有點幸災樂禍,可沒高興多久便看見身旁的蕭牧白開始緩緩起身。

“陛下,初次獻禮,我與內子不敢怠慢。思慮多日,感念皇恩浩蕩,內子願以劍舞奉上。”

他,他說什麽?!

分開每個字她都知道,怎麽合起來一句話她就什麽也聽不懂了。

思慮多日?獻劍舞?誰?

沈瑯瞪大了眼睛,一動也不動地緊緊盯著蕭牧白,如果可以的話,她真希望她的眼神可以把蕭牧白就地斬殺。

聽到蕭牧白的話,謝裕之明顯也有些訝異,但還是旋即開口:“朕還從未聽說榮安夫人會跳劍舞,如今以此獻禮,朕的確頗有幾分期待。

沈國聲聽皇帝的意思,似乎真打算讓自家女兒獻上劍舞,於是趕忙站出來替沈瑯解圍:“陛下,我家小女身子孱弱,怎麽可能會跳劍舞,蕭將軍還是莫開玩笑了。”

“岳丈大人,阿瑯這幾日一直在府中苦練劍舞,為的就是能在陛下誕辰這一日為大家夥兒添些新意,讓陛下歡欣。我等,怎麽能辜負阿瑯的一片心意。”

“阿瑯,你說是吧。”

蕭牧白終於回頭,微笑著看向坐在身後面無表情的沈瑯。

一瞬間,許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沈瑯。

難怪這麽好心帶她來赴宴,敢情在這兒等著她呢。

如今看這場面,她這支劍舞是不跳不行了。

好啊,既然想看,那她就跳,剛好有些東西她也想讓在場的某些人記起來。

沈瑯站起身走向大殿,行至中央微微行禮:“陛下,荊婦即將獻上的這支劍舞準備已久,只是方才突然想到,如若沒有琴聲為伴,那麽最終呈現的效果恐怕會大打折扣。”

謝裕之微微擡手:“這個無妨,宮裏的琴師都是技藝極佳的高手,你且將需要的曲名報出,他們稍作準備便可。”

聞言,沈瑯立刻轉身看向躍躍欲試的幾位琴師,平靜開口:“好,我想知道,你們中間有誰會彈《邊塞入陣曲》?”

沈瑯的聲音不大不小,恰好能讓內殿裏的每一個人聽清她報出的曲名。

安靜,四周鴉雀無聲。

突然,站在皇帝身邊的福順斥道:“大膽!《邊塞入陣曲》乃是諷刺帝王昏庸無能,批判戰事四處橫生,哀嘆將士平白赴死的悼亡曲。

你在陛下生辰此等大喜的日子,獻上這種不吉利的曲子究竟意欲何為!”

意欲何為?沈瑯早就料到會有此局面,第一個出聲的是福順,但她明白,這個太監只是被推出來擋刀的,想必其實在場的大多數人此刻都認為她瘋了。

沈瑯突然笑了起來,開懷大笑,肆意張揚,恍若佛祖底下未經點化的女妖精,美艷聖潔,卻能用一顰一笑奪人性命。

“不吉利?小女子想請問公公,究竟什麽才是吉利?”

仿佛在等一個答案。

可福順只是看著她,並不說話,頃刻後,沈瑯繼續說下去:

“世人皆知沒有規矩不成方圓,可歷朝歷代,縱然是天子也從未規定過何為吉,何為不吉。

誠然《邊塞入陣曲》琴聲悲涼,琴意哀戚,可這不正是戰爭殘酷的最好證明麽?無辜的百姓在戰爭中流離失所,無數的將士豁出性命保家衛國。”

“如果沒有這些拋頭顱灑熱血,沖鋒陷陣英勇無畏,最後卻一捧骸骨無名終生的士兵們,大祈焉能有如今安定富足的盛世之景。”

“難道,他們的犧牲不應該被我們所銘記麽”

沈瑯擡頭,聲音朝著福順,眼神卻一直緊緊盯著看不出喜怒的謝裕之。

福順見沈瑯對皇上如此不敬,趕忙開口道:"你,你這是強詞奪理,縱使我等的確應當悼念將士,可這也絕不是你能在陛下生辰表演這種劍舞的理由。"

“公公多慮了,這的確不是我為陛下獻上此舞的理由。因為,自《邊塞入陣曲》因為曲調至哀至戚而漸漸被世人拋棄後,我與夫君便在曲調原有的基礎上作出了諸多改變。

現在的《邊塞入陣曲》已經由原來哀傷神淒的曲風變得激昂熱烈,展現的是我大祈男兒在戰鬥中奮勇殺敵的熱血豪腸。”

蕭牧白,你等的不就是這一刻麽。

謝裕之沒有看沈瑯,他微微側頭詢問蕭牧白:“子胥,榮安夫人說的是真的麽?”

“當然,陛下。”

蕭牧白壓下|體內翻湧的一陣酸楚與興奮,除了他以外,沒有人知道她的話代表著什麽。

她承認了,她終於承認了,她就是沈瑯!

蕭牧白恨不得立刻沖過去把她抱進骨血中,叫她今生今世永遠不得再離開他。

沈瑯淡淡開口:“陛下,還請給我把劍。”

“陛下!”

福順焦急開口。

謝裕之終於看向了沈瑯,眼神梭巡,探究的意味格外濃重。

沈瑯不卑不亢,肩背挺直,端站在大殿中央。

夜風拂過,卷過胸前的幾縷發絲,沈瑯淺淡笑著,美得不可方物。

謝裕之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,轉而睨了一眼滿頭大汗的福順,輕聲道:“給她一把劍。”

語落,下一刻,護在殿裏的侍衛走到沈瑯面前拔出了自己的佩劍。

沈瑯接過,道了一聲:“多謝。”

“夫君,為我彈奏吧,大殿之上的所有人應該都在期待。”

沈瑯轉身望著蕭牧白,神色自然,後者與她對視,蕭牧白就連瞳孔都在笑,邊笑邊闊步走向早就已經擺放好的古琴。

經過沈瑯身邊,蕭牧白用只有他和沈瑯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:

“榮幸之至,我的阿瑯。”

————

琴聲起,殿內屏息以待。

沈瑯腳尖一點,身體自然轉動,袖手借力一揮,長劍徑直騰空。

琴起調,漸悠揚,沈瑯側身勾腰,如一輪彎月般輕盈旋轉,在琴聲變調的最後一個音符前穩穩接住了翻飛的長劍。

琴聲揚,促急轉,沈瑯開始真正舞劍。

她的對面仿佛有一個藏匿於無形的敵人,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在將對方置之死地。

殿中有人看出來了,沈瑯此刻模仿的是作戰中將士互相廝殺的場面。

琴弦忽然被撥彈得又急又快,沈瑯衣袂翻飛,身形如筆走龍蛇,快得叫人無法真切捕捉。

琴聲又迎來一個大轉折,這次沈瑯折劍在地,腳尖點在劍背,輕輕一彈,身體與劍一起在半空中緩緩騰飛。

此刻沈瑯的身姿輕盈,仿佛變幻成了敦煌壁畫中通體彩衣飄向雲端的王女仙子。

“好美。”有人驚呼。

琴音流轉,琴聲歡悅,最後一個音符緩緩落下,沈瑯也恰在此刻穩穩落地。

“這是……?”有人不解。

“這是打了個大勝仗啊!”有人高聲解釋。

“好!”“太好了!”

熱烈的掌聲與叫好聲在大殿內此起彼伏。

沈瑯輕拭額間細汗,收劍,在大殿中央屈膝行禮:“陛下,方才我與夫君為您獻上的賀禮可還算滿意?”

語罷,眾人紛紛看向端坐高首神色不明的年輕帝王。

半晌,謝裕之緊緊凝視著沈瑯的眼睛,隨後啞然道:“滿意。”

沈瑯頓時笑庵如花,此刻卻是今夜以來她唯一真心笑著的時候。

下一刻,所有人都能聽見女子清冽幹凈同時鏗鏘有力的聲音:

“荊婦與夫君願以此賀禮恭祝陛下萬壽無疆,福壽綿長,祈願四海昌盛,萬世長存,惟望山河永固,河清海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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